“留学开拓了我的视野”(改革开放首批赴美留学生⑦)
数学研究需要敏捷的思维,73岁的应隆安教授依然思维敏捷,步伐矫健,穿过迷宫一样的北京大学教学楼走廊时,在他后面我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他。他告诉我:“数学是门很有意思的学问,只要身体允许,我会一直研究下去。”
意想不到的机会降临了
30多年前,应隆安被通知将被派往美国留学时惊讶不已,不禁想起了“文革”中的那张大字报。
1966年的一天,应隆安在校园里看见一张批判自己的大字报,说是他和数学系的其他两位老师因成分不好,不应该被派遣出国留学。他这才知道自己曾被内定派往国外,“文革”打碎了他的留学梦。从此他完全放弃了出国的想法,一心扑在偏微方程的研究上。1978年秋,没想到又有了出国的机会,恶补了3个月英语的应隆安脱颖而出。
“太激动了,没想到在中美还没有建交时就能去美国留学!”回想当时情景,应隆安颇为感慨,当时他已经42岁了。
应隆安记得,赴美来到纽约,接机的华侨热情极了,送给他们每人一张明信片,便于给家人寄回一封平安家信。“这张明信片到现在我还保存着。”那时的应隆安过了把明星瘾,他去快餐店刚拿起汉堡包咬了一口,就被记者拍下,将照片登在报纸上。他去超市,拿起一只鸡,又被照下来。
教授是个爱打瞌睡的人
应隆安来到纽约大学Courant研究所。Courant是很有名的犹太数学家,二战时到美国,成立了这个研究所。
应隆安到时,Courant已逝,所长是Lax,也是犹太人。第一天见面,Lax很客气地说让他自选一个合作伙伴一起研究,应隆安说:“我就选你吧。”于是一拍即合,跟随Lax继续自己的研究方向——偏微方程。第二年国内希望他归国后开设计算数学这门新课,应隆安开始兼涉及这个领域。
Lax是个很热情的美国人,把自己家的沙发搬到应隆安的公寓中,常常一起讨论学问。
“Lax是个非常有名的数学家,而且还有‘特异功能’。”提起自己的指导教授,应隆安露出了笑容。“他喜欢在别人做报告的时候打瞌睡。”第一天,应隆安向Lax汇报在中国的研究成果时,Lax很快进入梦乡,但往往在某个关键问题时,Lax会突然醒来提出问题,总是让人措手不及。有一件趣事:一次,一位苏联数学家到纽约做报告时,Lax同往常一样睡着了,还打起了呼噜,这让这位数学家十分生气,Courant研究所的人便联名写了封这样的证明信:我们证明Lax已经在报告会上睡着过100万次了。
下决心做出成绩来
访问学者没有学分压力,但应隆安心中充满使命感,暗下决心:一定要做出成绩来。出国前,他和郭仲衡、韩厚德共同进行的“断裂力学研究”已获全国科学大会成果奖,小有成就了,但是在美国他丝毫没有松懈,尽量多听讲课,学习人家的研究方法。著名科学家尼勒博尔的授课就很受应隆安推崇。
尼勒博尔不喜欢遵循讲义,喜欢讲什么就讲什么。有一次上课,他说:“昨天我看了一篇论文,今天我们就来讲讲那篇论文。”讲到一半,尼勒博尔觉得论文中的论证方式他不认同,便开始讲他突然想到的论证方式,但毕竟是临时想出来的,论证到一定步骤时论证不下去了,学生你一句我一句帮忙提议,到下课也没有结果。于是尼勒博尔说:“今天的作业就是这个,想出继续论证下去的方法。”到了下节课,尼勒博尔会把上节课没有解答完的步骤解答完。应隆安很佩服这种钻研精神,也欣赏他上课的方式。回国后,他也常用这种方式授课,深受学生欢迎。
最牵挂的是家人
在美国,每个周末都会有美中友好协会会员带他们参观,还有会员专程到公寓来教他们口语。为了省钱,应隆安和两位同事合租一套公寓,家具都是当地华侨华人赠送的。周末他们去纽约唐人街买菜,自己做着吃。
刚到美国那年,华盛顿下起大雪,把家门口的路封了。眼看预存的粮食渐渐吃完,“那真叫弹尽粮绝,如果雪再不化就要报警了。”讲到兴奋之处,应隆安不禁爽朗地大笑:“没什么困难,笑笑就过去了,唯一牵挂的是远在中国的妻子和两个孩子。”
打电话回国太昂贵了,应隆安舍不得,在美国两年只打过一个电话,就是告诉妻子他要回来了。回国时,应隆安为家里带了彩电、冰箱、录音机、打字机、照相机,给朋友带了手表、计算器、彩色胶卷。1981年国内还没有彩色胶卷,应隆安特意嘱咐朋友照完相后给他寄回美国冲洗。
转眼间30多年过去,应隆安的一双儿女都在美国取得了博士学位。问及赴美留学经历在其人生中的意义,他笑言:“美国的经历开拓了我的视野,提供了新的研究思路,沿着这些方向我做了很多研究,但那只是起点。”